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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百斤的憂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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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百斤的憂愁

褚懂在“不要命”的墳前正正經經懺悔過,卸了心頭大石,總算有興致跟小馬駒交手了。

確實是交手,馬矮他也矮,馬壯他更沈,一挨著馬,剛想搭腿,馬立刻躲了。那三個矮冬瓜都是粟先生抱著上去,到了他這,粟先生只是站在一旁,冷眼看他費勁地一次又一次嘗試。

粟春秧剛伸手,粟先生就走過去抱她,她還跟粟先生說了什麽悄悄話。粟先生放她下地,讓她牽著小馬繞圈圈,他往這邊來了。

褚懂緊張得心口怦怦跳,要抱了吧,要抱我了吧,能不能趁勢提要求——我也要騎脖子,高高的才好!

粟先生果然是來抱他的,走到他面前,彎腰,伸手插到他腋下,往上用力。

粟先生把臉漲得通紅,盡力了,他還腳踩青石,沒起得來。

“太重了,我弄不起,唉!洞悉啊,你還是用凳子吧,我扶你。”

褚懂快要臊死了,耳邊響起了王爺罵的那句“瞧你這八百斤的醜樣”。

春秧牽著馬走近了,笑盈盈地說:“你別著急,多吃青菜,往後就抱得起了。爹,你得了空,要練練力氣。”

這是先前說好的,假裝抱不動,逼他直面肥胖問題。粟騫好脾氣地應:“好嘞!”

粟先生都這樣聽話了,褚懂只能含含糊糊說:“行啦。我要騎馬了,你讓讓。”

他踩著凳子翻上去,剛要縱馬馳騁。粟騫一把拽住韁繩,提醒道:“心急吃不了熱豆腐,凡事慢慢來,你不要亂動,閉上眼,用腿和臀部去感受馬的動靜。”

褚懂聽話照做,粟騫牽著他繞圈。春秧在哥哥的幫忙下踩著凳爬到了馬背上,跟在後面慢慢走。松秋把春生送上馬,讓他往喬夏那邊去。

喬夏的爹今日得閑,跟著來了,好幾次想過來說幾句,眼見粟先生同時看顧幾個孩子,實在是忙不過來,只得作罷。但他沒死心,頻頻往這邊看,只等粟先生一歇息就過來說那事。

粟騫早看出來了,橫豎是人尋他,不是他找人,權當不知道,該幹嘛幹嘛。

練完了,不能丟下馬就走,拿糖塊和果子餵一餵,再個人刷個人的馬。

褚懂兩腿發痛,但粟春秧都能做到的事,他咬牙也得跟上。

喬奇正看兒子刷馬動作嫻熟,知道是常弄的,安心走到粟騫那,先道謝:“我常不在家,前兒才聽婆娘說起一直是粟先生帶夏兒練馬,不曾登門道謝,實在慚愧。”

粟騫和氣地笑笑,說:“既是鄰裏又是寮友,何必見外?小家夥們常一處玩,十分要好,一塊學騎,正好做個伴。喬二哥不必客氣,叫我名字吧。”

王爺看重粟騫,刷馬的小胖孩是世孫。喬奇正在府裏當差,對這些事,哪有不清楚的,因此並不敢隨意,又恭恭敬敬道:“粟先生,近來有些捕風捉影的閑言,說是裏頭那位惱得很。雖說那事自有公論,到底要留個心才是。”

粟騫臉色不變,拱手道:“多謝喬二哥關心,不要緊的,騫不過太倉稊米,主子們要忙的大事多,沒得在我這浪費心力。”

喬奇正見他胸有成竹,便不再多說,轉頭說起了別的:“先生聽說了沒有,園子裏出了一件怪事,從前年中秋到如今,斷斷續續有人見鬼。上頭派了人值守巡查,卻是一無所獲。前兒我們外出,不在府裏,回來聽說又有丫頭碰上了。這人驚嚇過度,一病不起,說著許多胡話,竟提起了前頭那位……”

粟騫看著褚懂那方向,咳了一聲,喬奇正連忙止了話。

粟騫小聲道:“鬼若要害人,斷不至於白費那麽多功夫。我素來是不信這些的,行得正坐得端,鬼祟不近身。喬二哥,自來富貴水深,若這差事沒派到你頭上,不沾為妙。”

喬奇正拱拱手,兩人默契地說起了秋收的事。

每逢秋收,王爺要出去溜一圈,是為體恤民情。這事一上日程,福王就點了粟騫的名,王爺要離府三四日,這是大事,喬奇正功夫好,上頭也點了他的名。

“這位要帶去嗎?”

“嗯,正為這事為難呢。”

王爺不喜這個嫡孫,這兩年愈發不加遮掩,鬧到人盡皆知。喬奇正笑道:“俗話說眼不見心不煩,怎麽又……”

粟騫笑道:“自家血脈,終是盼著他長進些的。”

喬奇正感念他從前照拂,有心結交,又低聲說了幾件別的小事。

兩人言談甚歡,喬夏急了,丟下馬刷跑過來,特地澄清:“爹,你不能給我們定親事。我喜歡春秧,我把她當姐姐,但我不能娶她,我要娶嘴巴紅紅的姑娘。”

“你!好你個王八羔子,毛都沒長齊,胡說八道些什麽!”喬奇正擡手要揍他,喬夏機靈地溜了。

粟騫哈哈笑,勸道:“童言無忌,二哥不要往心裏去。我看喬夏很不錯,主意正,該說什麽就說什麽,將來是個磊落爽利人,必有所為。”

躲在松秋身後的喬夏聽見了,跳出來說:“對對對,我力氣可大了,我還會打拳,春秧成親的時候,我給她挑擔子。春秧要打架,我給她開路。”

喬奇正怕粟騫介意,忙說:“剛你說的什麽胡話,人家比你小,怎麽就是姐姐了?”

粟騫笑道:“無妨,十月裏就六歲了,姐姐妹妹差不離。”

看著像是小一截,原來只差幾個月,難怪說話那樣利索。

“她是女孩兒,你要讓著些。”

春秧才不需要別人讓呢!喬夏朝他爹做個鬼臉,跑回去撿起馬刷子,一面幹活,一面和春生嘰嘰咕咕。

粟騫閑聊時一直留意褚懂。這家夥在尋機跟女兒搭話,春秧還照先前商量好的那樣,對他友善又客氣。

“你不要只顧著刷,要和它說說話,相熟了,它就會喜歡你了。”

“你們騎多少天了?”

“沒多少天,才買回來。先前太熱了,不能騎。”

“你爹還帶你們玩什麽?”

春秧抿著嘴笑,把刷子收好了才告訴他:“什麽都玩,我爹是最好的爹。”

褚懂酸溜溜地說大話:“我爹才是最好的爹,他會把王位傳給我!等我當了王爺,想玩什麽就玩什麽,想吃什麽就吃什麽,想罵誰就罵誰。”

“什麽時候?”

這……得熬死了如今這個小病都不生一場的福王,再把他爹這個福王也熬完了才行,要答的話,只能答猴年馬月。

氣死了!

褚懂悶悶地蹲下,肥肚子頂得自個喘不上氣,不得不重新站起來。

春秧再飛一刀,盯著他的肚子說:“過兩日我們要去賽竹馬,你可能不方便。”

“嘁,竹馬而已,我才不稀罕呢,我有金馬、金鳩車,你沒有吧?”

“拿來看看。”

在王府呢,褚懂拿不出來,急道:“我真有,我們王府可有錢了,我娘有好多好多的金子,還有很多很多的首飾。等我回去了,我拿一大箱子給你。”

春秧笑著搖頭,摸摸荷包裏的珍珠攢花,認真說:“謝謝你,我有喜歡的首飾,夠了,多的也用不上。”

“那金子總用得著吧?有了金子,你就能頓頓吃大肘子,還有……”

“我喜歡吃青菜,大肘子吃了不好。”

胡說!

褚懂想罵她,可是耳朵裏又冒出了王爺罵的那句“八百斤的醜八怪”,他難過又難堪,不知不覺就問了出來:“我真是八百斤的醜八怪嗎?”

“誰說的?”

褚懂咬住嘴,不回答。

春秧心軟了,安慰道:“才不是呢,哪有八百斤?肚子圓鼓鼓,怪好玩的,上回我們戳過了,比繡球還好玩。春生,你說對不對?”

春生只能數到十,也不會看重量,順著妹妹的話說:“對,只有七百斤,沒有八百斤。”

褚懂捂住臉,哭了!

春生看看妹妹,改口說:“只有六百,行了嗎?”

春秧憋著笑去哄:“對不起啊,我哥哥說笑的,真沒有那麽多,連一百都沒有。我們去摘果子吧,爹,這時節的棗子能摘了嗎?”

“能,走,打棗去。”

不是說摘嗎,怎麽就要打呢?

褚懂不哭了,用袖子橫掃,蹭了眼淚跟上。

打棗子也好玩,粟先生拿竹竿敲,小孩們在樹下用衣兜接,接得多的有獎。小棗子砸頭,有點兒疼,但是搶來擠去,好玩呀。

“先生,把竿給我吧,我來打一個。”

院門口的老頭連忙喊:“不能胡亂打,把棗樹打聾了可不好。”

樹還能聾了?

粟先生替他解惑:“這個要用巧勁,高舉輕落,不能傷了樹枝,免得斷了來年的收成。等你長到我肩頭這麽高了,換你來試試。”

褚懂沒能上手,有些不甘心。

春秧瞧見了,隨口說:“再過些時日,我們去踹棗。”

不打,改踹了?

褚懂有點跟不上,春秧很有耐心地說:“城外有個棗園,那裏種的是矮棗樹,等果子都紅了,葉子落光了,踹上一腳,棗子就會掉下來,可好玩了。春生力氣大,踹一下,能掉一地的棗子,我不行,等過兩年就好啦。”

有意思。

“明兒玩什麽?”

“你看那雲,明兒指定有雨,在家玩剪紙。”

玩夠了,歡歡喜喜回家去。

李秀榮收了裝棗的籃子,不問哪兒來的,只高高興興說:“正惦記這個呢,那邊的沒熟,這老棗樹上的果然好些。快去洗手,你們釣回來的魚炕好了,新鮮又好吃。”

我不吃你們家的魚!褚懂恨恨地灌著涼茶,一看到春秧春生都幫著端碗拿筷,趕緊老老實實擺凳子去——說不定王爺來了這,也要擺凳子呢!

一大桶的小魚,處理好以後腌一腌,用小火煎香了,稍微曬一曬,架在竈上炕幹了,耐收。想吃了,抓兩把放到大碗裏,配上醬菜再加一點兒水,上鍋蒸一蒸。熟了以後,輕松就能對半撕開,魚骨完整,一扯就沒了,魚肉緊實筋道,鹹香下飯。

褚懂本不打算碰,春秧撕下一條魚肉送進嘴裏,順手把剩下那一半給了他。

他瞪著碗裏的魚肉,惱火,一擡眼,粟先生正看著呢。他擠出一個笑,客客氣氣說:“謝謝妹妹。”

春秧夾回來一條新的,笑瞇瞇地說:“你辛苦釣回來的,要多吃點。”

褚懂小心翼翼地細嚼,咦,沒有刺,好吃吖!對,他辛苦釣上來,又辛苦拎回來的魚呢,一定要多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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